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徐复先生学术纪年

作者:吴金华时间:2022-01-08点击数:

作者简介:

吴金华(1943—2013),江苏南京人,著名语言学家、文献学家,复旦大学特聘教授。1962年考入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,1966年毕业获得学士学位。1978年考取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首届研究生,师从徐复等先生,1982年毕业获得硕士学位,并留校任教,1995年调入复旦大学古籍所。


余籍武进,诞生于民国肇造之始年。少从先君学国文算学,以薄植根柢,至中学而爱好语言文字之学。年在弱冠,入金陵大学深造,亲炙名师。

——徐先生《〈徐复语言文字学丛稿〉自序》

在简陋的书房里,他忘记了外界令人担心的一切,把充满学术乐趣的目光贴近书本和纸张,鼻尖几乎碰到桌面了;陪伴他的,只有放置在桌上的一盏油灯和一副深度眼镜。

——吴金华《训诂学家的乐趣》

[说明]《初稿》是一九九五年四月惜别师门、调沪工作时动笔的,包括“引言”“纪年”与“附记”三部分。引言部分包括纪传体的传记一篇,纪年部分属于编年体的纪要,附记则属于杂史及叙传相结合的内容。这三部分从不同角度互相补充,发表于当年《文教资料》第六期。一九九七年秋,徐先生应复旦大学古籍所邀请,来沪为“汉语言文字学”博士生讲学,后来我另有小词《沁园春》记述。这里仅就《初稿》加以修订。至于最近四年间有关内容的续补,请俟来日。

一、引言

南京师范大学教授徐复先生,是当今著名的训诂学家、文献学家。一九九一年中国训诂学研究会及教育界、学术界友人在南京师范大学举行“庆祝徐复教授执教六十周年学术讨论会”时,我在大会秘书组服务,有机会收集到许多资料,便产生了撰写《徐先生事略》以助研讨的想法。但是,当时来宾云集,会务繁忙,没法静心草拟记传之类,于是改撰小辞四章以记盛会的观感:

先生之德,好是正直。提耳姁姁,众心铭刻。

先生之文,惟实惟新。高邮嗣响,自张一军。

先生之业,如山斯立。门下多贤,瞻焉曷及。

先生之寿,克享黄耇。蔼然仁风,八方献酒。

今《文教资料》(一九九五年度)杂志约写介绍徐先生专栏文章,即草成《事略》以备采择:

徐先生今年八十五岁,以中国现代语言学家著名于世。先生名复,字士复,一字汉生。诞生于公元一九一二年一月八日,即旧历辛亥年十一月二十日,时为清宣统三年之末,民国纪元第八日也,故名字皆取光复之义。自号鸣谦,盖壮年以来治学有声,遂以《易》义自抑焉。

祖籍江苏武进,先世居县南夏墅乡。尊人为晚清秀才,从无锡华世芳先生学数学,旋考取公费留学,在日本宏文书院学习师范。民国初年,在家乡创办新学堂,乡邑教育事业因以发展。先生髫龄入本乡小学,后随家迁至武进城内,在潜化中学读完国文、英文、算学等课程。年十五,以优等成绩考取省立常州高级中学。越二年,以爱好语言文字之学跳级考入金陵大学,师从著名学者黄季刚先生专攻传统语言学。

一九三三年大学毕业,年二十二,执教于南京汇文女子中学。明年,执教九江同文中学。一九三五年九月,再度考入金陵大学,进国学研究班深造,研习《尔雅》《方言》《说文解字》《释名》《广雅》。一九三六年二月,至苏州章氏国学讲习会,从国学大师章太炎先生问学,研读大师所著《文始》《新方言》《小学答问》等,潜心语源学、方言学研究。一九三七年春,任事于章氏国学讲习会预备班,主讲《马氏文通》,时年二十六;是年夏,日寇发动七七事变,时局动荡。抗战时期,曾任高等院校研究员、教授,然辗转巴蜀、西北等地,不得宁息。先生既客居边地,苦于图书奇缺,乃于工作之余自学蒙、藏语文,采集方言资料,著述未尝少懈。及至国民政府教育部开设学术著作奖励,遂以所撰《后读书杂志》送请评议,旋获一九四四年度学术著作三等奖,时年三十三。此后以其《语言文字学论丛》送评,又获一九四八年度学术著作奖,时年三十七。

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夕,先生执教于金陵大学,主讲文字学、训诂学,并自修现代语言学。一九五二年,全国高等院校调整院系,初建南京师范学院,先生从此在该校任教。一九五四年,先生曾到北京大学进修语言学理论,请教于魏建功、高名凯、袁家骅诸先生,历时半年。

一九五五年,先生年四十四,所撰《秦会要订补》由上海群联出版社刊行,为文献学界所注目。旋应中华书局之约,继续增补是书,其增订本于一九五九年出版。此后,先生在校则从事古汉语教学与研究,在沪则与南京大学洪诚、杭州大学蒋礼鸿诸先生一同修订《辞海》,不数年,俗语词研究成果有《敦煌变文词语研究》《评〈敦煌变文字义通释〉(修订本)》,连载于《中国语文》;古籍整理成果有《韩昌黎诗拾诂》,发表于《中华文史论丛》;语源学研究成果则有《杨树达先生遗著献疑》《释“畐”“爻”二字之语源》等文刊出。与此同时,先生着手注《訄书》、疏《释名》、笺《广韵》。又撰写语源学系列论文,将及付刊,遭值十年动乱,遂致手稿及藏书颇有散失。于时四害啮人,斯文扫地,然先生随遇而安,心中淡然。一九七六年恢复工作,先生年六十五矣,身心俱泰,于老教授中最称康健。时《辞海》修订工作重新开展,任语词分科主编;《汉语大词典》开始编纂,任副主编。一九七八年,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始建汉语史专业硕士学位授权点,由先生领衔招考并负责指导首届研究生。既而创办古文献专业、增建古文献学硕士学位授权点、成立古文献研究所,皆仰先生为标帜。

一九八九年四月起,先生虽已退休,然校内外咨访、请教者络绎不断。先生热爱教育事业,校系教研之事须名德支持者,或扶请先生出面,先生皆勉力而往。先生性仁恕,乐于助人。与人共事,莫不克己让人。治学主张博而有专,提倡通而能精,注重求实、创新,然不以己长律人。求学者无少长,但凡有向学之意,先生皆奖掖之。一日,予侍坐于先生之侧,适先生查阅《蜀志》,因指《庞统传》问曰:“如今人人操觚,争相出书,求先生赐序言、写评议者多矣;先生常常有求必应,而且‘每所称述,多过其才’,是否即庞统所谓‘不美其谈即声名不足慕企,不足慕企而为善者少矣;今拔十失五,犹得其半’?”先生不答,但曰:“读书苦,治学尤难。一个人只要肯读书求学,就应当鼓励。”先生所以待人者皆此类,故慕从者綦众。

一九九一年,先生年届八十,南京师范大学主办“庆祝徐复教授执教六十周年学术讨论会”,与会者咸以为“徐老教书育人,堪称师表”。初,中国语言学会成立,先生当选为理事;江苏省语言学会成立,历任会长、名誉会长;中国训诂学研究会成立,历任副会长、会长、名誉会长;中国音韵学会成立,受聘为顾问;其余学术团体、出版单位及教研机构礼请兼职者不可胜记。历届本科生、研究生、外国高级进修生及其他高级访问学者,自白发门生以至青年学子,凡得教益者无不引为荣幸。至是,海内外学者、学术团体等贺电贺函纷至沓来,到会者祝嘏献辞,盛况空前。一九九二年起,因从事高等教育事业有突出贡献,享受国务院颁发之政府特殊津贴。一九九三年,应约增订五十年前获奖旧稿,仍名《后读书杂志》,由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。一九九四年,应约增订新旧文稿,题为《徐复语言文字学论稿》,由江苏教育出版社出版。先生至今已发表文章百数十篇,已出版或即将出版专著四部,主编及审订辞书、方志等多种。其中有代表意义者,除《秦会要订补》外,有《徐复语言文字学丛稿》《广雅诂林》《江苏旧方志提要》等。

目前,先生居常整理旧稿,精神矍铄。有时来访者一日数辈,先生接谈无倦色。佳日,先生偶或探望友人,或应邀出游,不杖而行,怡怡然也。由是与先生过从者常相谓曰:“徐老不老。”

下面的《学术纪年初稿》,主要记录跟学术事业有关的内容。所记之事,暂时截至一九九五年十月。倘有疏漏,敬祈读者指正,以便续稿时订补。

二、纪年

1912—1928年 1—17岁

1912年1月8日生于江苏省常州市武进县南夏墅乡。

汉族人。名复,字士复,一字汉生。自30岁以来,自号鸣谦。

1916至1918年,在本乡“养中小学”读书。

1919至1923年,随家迁入武进县城(今常州市)内,在“潜化国英算专修学校”读书,次年学校改名为“潜化初级中学”。读完应修课程毕业,首尾凡四年。

1927年考入江苏省立常州中学,学习三年制高中课程。

1928年,读完高中二年级,对人文科学发生浓厚兴趣。因为当时高三年级没有设置文科课程,即跳级考取金陵大学,被录取。

1929—1932年18—21岁

1929年起,就读金陵大学,师从黄侃(季刚)先生攻读传统语言学,尤究心于文字、声韵、训诂的研究,对古代典籍有酷好。

这一时期所撰《〈说文·心部〉诸形声会意字诠释》《小学折中记(笑、白、黍、叟、娄、衣)》,均刊于《金陵大学企鹅电竞竞猜季刊》第1卷第2期。作《〈说文〉疑文举例》,刊于《金声》第一卷第一期。

1933年 22岁

金陵大学毕业。在南京汇文女子中学任语文教员。

1934年 23岁

在九江同文中学任语文教员。授课之余,撰《浔阳方言小记》,作《研许斋丛稿》,刊于九江同文中学《待旦》创刊号。作《蕲春黄先生讲授〈说文〉纪录》,刊于章氏国学讲习会《制言》半月刊第4期,后收入《徐复语言文字学论稿》(以下简称《论稿》)。

1935年24岁

5月,作《〈离骚〉薋菉葹非恶草辨》。刊于《制言》第23期。

9月,辞去中学教职,考入金陵大学国学研究班,研究班导师有黄季刚(侃)、吴瞿安(梅)、胡小石(光炜)、刘衡如(国钧)、刘确杲(继宣)、胡翔冬(俊)等先生。

10月8日,黄季刚先生病逝,享年49岁。研究班出专刊纪念。撰《黄季刚先生遗著篇目举要初稿》,刊于1935年11月4日《金陵大学校刊专号》。

作《释名音证》上编,在研究班印发,后收入《小学研究丛刊》。

作《蕲春黄先生讲授章句纪录》,刊于《制言》第11期。

1936年25岁

2月,至苏州章氏国学讲习会,从国学大师章太炎(炳麟)先生问学。研读章先生著作《文始》《新方言》《小学答问》,致力于语源学与方言学的研究。

4月,作《汉书臆解》,刊于《考文学会杂报》第2本,1945年编入《后汉书杂志》,后收入《丛稿》。

作《镏刘留四字释》,经章太炎先生点定,刊于《制言》第17期。又《〈镏刘留四字释〉补证》,刊于《制言》第19期。撰《研许斋读书小识(读释名、读尔雅)》,分载于《制言》第14、16、21、26期。撰《研许斋阅书札记(阅吴下方言考、阅吴音奇字、阅集韵证俗语)》,分载于《制言》第27、28、30期。

6月14日,章太炎先生病逝。整理大师最后讲稿,撰《菿汉大师〈说文〉讲记》,刊于《制言》第31期。

12月,作《〈说文部首韵语注〉补谊》,刊于《制言》第32期,后收入《丛稿》。

1937年 26岁

时汤国梨夫人按照大师遗愿续办章氏国学讲习会预备班,招收中学毕业生。与沈延国、王乘六分别担任总务、教务、训导之职,并主讲《马氏文通》。

继续整理章太炎先生最后讲稿,撰《菿汉大师〈说文〉讲记(续)》,分载于《制言》第33、34、35期,至1995年改名《章先生说文讲记》。作《〈离骚〉‘薋菉葹以盈室判独离而不服’释》,刊于《制言》第36期。作《黄补〈文心雕龙·隐秀篇〉笺注》,载于《金陵学报》第8卷1、2期合刊。作《〈说文〉引经段说述例》,载于《制言》第37、38期合刊。

1938—1942年 27—31岁

抗日战争前期,辗转于巴蜀、西北等地,就地调查方言资料、风土人情,学习蒙、藏语文。1942年订补《秦会要》,1943年完成初稿。

作《鸣谦室杂纂》,分载于成都金陵大学《斯文》半月刊第1卷2、4、6、9、10、12期。作《〈荀子〉臆断》,刊于成都《责善》半月刊第2卷第17期,后收入《丛稿》时改名《荀子臆解》。

作《蜀方言解》,刊于《新评论》第6卷第4期。

作《〈文心雕龙〉正字》,分载于《斯文》第2卷第1、3期。

1943年32岁

5月,作《〈老子〉‘吾将以为教父’志疑》。后收入《丛稿》。

6月,作《说𧮹》。后收入《丛稿》。

8月,增订《秦会要》告一段落,计增入五万言,都是原作者未竟之业。

9月,作《史通·点繁篇索隐——修辞示例》。后收入《丛稿》。

10月,在巴县界石场国立边疆学校讲授文字学,得见《三体石经》,为旧作《农襄二字古文说》作补记。

11月,作《〈史记〉臆解》,1987年又作增补,后收入《论稿》。

1944年 33岁

2月,作《读〈盐铁论〉札记》。

3月,作《〈诗品〉校记》。

5月,作《〈新语〉臆解》、《〈汉书·苏武传〉“蹈背”解》。

以上三篇至1986年均收入《丛稿》。

6月,作《〈庄子〉“斔斞”解》,后收入《丛稿》。

7月,作《〈史通〉校记》,后收入《论稿》。

《歹字源出藏文说》,刊于《东方杂志》第40卷第22期。

《蒙藏闲话》,连载于《新评论》第10卷第3、4期。

是年,国民政府教育部开设学术著作奖励;以所著《后读书杂志》申报,获三等奖。同时获得三等奖者,还有施之勉、蒋礼鸿等先生。

1945年 34岁

从旧作中选出一组论文,题为《语言文字学论丛》,申报“民国34年度文学类”学术著作奖。

《阏氏读音考》刊于《东方杂志》第41卷第5号。此文于1983年被中华书局收入《匈奴史论文选集》。

1946年 35岁

撰《音韵学》讲义,其中《守温字母与藏文字母之渊源》一章有油印本。

1947年36岁

5月,作《畣从合囟说》,后收入《丛稿》。

1948年 37岁

在金陵大学兼课。

5月,《语言文字学论丛》获国民政府教育部学术著作奖三等奖。同时获奖的语言学家,还有杨树达、马学良、胡朴安等。

1949年 38岁

作《校勘学中之二重及多重误例》,刊于《新中华》复刊第11期。

1950—1951年 39—40岁

执教于金陵大学,教授文字学、训诂学与《十批判书》等课程。

旧作《歹字形声义及其制作年代》刊于金陵大学、华西大学《中国文化研究会刊》第9卷。

1952—1953年 41—42岁

1952年,全国高校院系调整,原金陵大学撤销,组建南京师范学院等院校。分配在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,主讲《古代汉语》,同时在南京教师进修学校兼课。

1954年43岁

2月至7月,脱产至北京大学进修语言学理论,向魏建功、高名凯、袁家骅诸先生请益。同时进修者,有四川大学赵振铎、武汉大学李格非等先生。

1955年 44岁

所撰《秦会要订补》由上海群联出版社出版。

1956—1957年 45—46岁

授课之余,继续增订《秦会要订补》、撰写学术论文。

1958年 47岁

2月,作《从语言上推测〈孔雀东南飞〉一诗的写定年代》,刊于上海《学术月刊》第2期。

4月,中华书局编辑部将出版《秦会要订补》修订本,作《再版修订本题记》,附于书末。

1959年48岁

所撰《秦会要订补》(修订本)由中华书局出版。

作《杨树达先生遗著献疑—兼论汉语考证的方法与途径》,刊于《南京师院学报》(人文科学)第2期。

从事《辞海》修订工作,后担任《辞海》编委暨语词分科主编。

1960年—1961年 49—50岁

致力于俗语词研究。

1961年5月,在校学术讨论会上宣读《敦煌变文词语研究》,此文刊于《中国语文》8月号。又撰《评〈敦煌变文字义通释〉(增订本)》,刊于《中国语文》第10、11期合刊。

在上海浦江饭店修订《辞海》,与南京大学洪诚、杭州大学任铭善、蒋礼鸿等先生时相切磋。

1962—1965年51—54岁

1962年,作《释“畐”“爻”二字之语源》,刊于《南京师院学报》第1期。1963年1月,在上海浦江饭店修订《辞海》。1964年,所作《韩昌黎拾诂》刊于《中华文史论丛》第5辑。是年国内开展“四清运动”,院系师生组织工作队,在句容县戴家边半年。

1965年,作语源学论文《释曲》,送《南京师院学报》编辑部,未及刊出而“文化大革命”发生,原稿散失,家中仅存残余草稿。

1966—1976年55—65岁

文革前期散失了一些旧稿和书籍,后期参加“开门办学”、修订《辞海》等工作;1975年8月起,参加《汉语大词典》编纂工作,并担任副主编。

1977—1978年66—67岁

1977年,作《章氏〈成均图〉疏证》。1978年3月,高校恢复研究生招考制度,南京师范学院始建汉语史硕士学位授权点,领衔招收首届研究生3名。9月,在《汉语大词典》黄山会议作学术报告,题为《通假字质疑》,后刊于《〈汉语大词典〉黄山会议报告集刊》。10月,在校系学术研讨会作学术报告,题为《读〈文选〉札记》,受到洪诚、段熙仲等教授的好评,后刊于《南京师院学报》1979年第1期。

1979年68岁

中国语言学会在武汉成立,当选为理事。

1980年 69岁

南京师院成立学术委员会、学位委员会,均任委员。主持撰写《汉语大词典“齐部”部分词条初稿》。

主持撰写《方言词汇探源大有可为——读〈吴下方言考〉》,刊于《江苏师院学报》第2期。作《章先生手批吴清卿〈字说〉校录并跋》,刊于淮阴师范专科学校《活页文史丛刊》第46期。讲稿《古汉语知识的综合运用》刊于《无锡教师进修学院院刊》。

1981年70岁

作《读〈义府续貂〉识语》,刊于蒋礼鸿先生《义府续貂》卷首。5月,中国训诂学研究会在武汉成立,当选为副会长。江苏语言学会成立,当选为会长。中国音韵学研究会成立,受聘担任顾问。

7月,负责指导的第一届汉语史专业研究生毕业。领衔招收第二届汉语史研究生3名。

1982年71岁

8月,作《〈说文解字〉补释》。

11月,中国训诂学研究会决定编印“高邮王氏四种”,担任《广雅疏证》主编及《经传释词》弁言的撰写人。

1982年 72岁

作《重印〈广雅疏证〉弁言》,刊于《疏证》卷首,后收入《丛稿》。

作《〈春秋左氏传旧注疏证续〉序》及《徐仁斋族兄珍藏徐悲鸿先生书画记》,分载《文教资料简报》1983年第2期及第11期。

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始建古文献专业,担任专业主任。

日本高级访问学者阪田新(早稻田大学副教授)前来问学,研究课题是“诗经学史”。

1984年73岁

2月,南京师范学院改名南京师范大学。始建古文献整理研究所,兼任研究所名誉所长,担任大型项目《广雅诂林》主编。3月,作《〈训诂学〉序》,刊于洪诚先生遗著《训诂学》卷首。

4月,作《〈太炎文录初编〉校点说明》,刊于《章太炎全集》第四册卷首。

5月,作《〈简明训诂学〉序》,刊于白兆麟《训诂学》卷首。7月,作《〈琼花新证〉序》,刊于《文教资料简报》1984年第8期。8月,作《〈论衡举正〉序》,后刊于孙人和遗著《举正》卷首。

9月,兼任南京市业余文科大学副校长。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始建古文献硕士学位授权点,领衔招收第一届研究生4名。

1985年74岁

2月,参观新建的“高邮王氏纪念馆”。作《重印〈经传释词〉弁言》,刊于《文教资料》1985年第1期及《经传释词》卷首。

4月,作《〈古代汉语成语典故词典〉序》,刊于余清逸《词典》卷首。作《〈文言语法新著〉序》,刊于朱声琦《新著》卷首。

8月,作《〈黄侃声韵学未刊稿〉前言》,刊于武汉大学出版社《黄侃声韵学未刊稿》卷首。10月,中国训诂学会召开纪念段玉裁诞生二百五十周年纪念会,作《重修段玉裁先生墓碑记》,刊于《文教资料简报》1985年第5期。

11月,作《〈唐代关中方言音系〉序》,刊于黄淬伯先生遗著《唐代关中方言音系》卷首。

12月,作《〈陇右方言探源〉题辞》,置于元鸿仁《探源》卷首,后刊于《西北师院学报增刊》。作《〈马建忠编年事辑〉序》,刊于《镇江师专学报》1986年第1期及蒋文野《事辑》卷首。旧作《师门忆语》、《黄季刚先生遗著篇目举要初稿》转载于三联书店出版的《量守庐学记》。

1986年75岁

1月,作《〈国语译注〉序》,刊于薛安勤等《译注》卷首。

4月,为纪念章太炎先生逝世五十周年,作《读〈訄书〉杂志》,后刊于浙江古籍出版社《先驱的踪迹》(章太炎纪念馆编)。旧作《古汉语知识的综合运用》刊于《文教资料》1986年第2期。

5月,《变音迭韵词纂例》刊于江苏教育出版社出版的《语言研究集刊》第1辑;此文增订后,又刊于巴蜀书社出版的《纪念顾颉刚学术论文集》。6月,与张拱贵先生合作,撰《评王德春所著〈现代语言学研究〉》,刊于杭州大学《语文导报》第8期。

7月,旧作《〈老子〉”吾将以为教父”志疑》刊于《银川师专学报》创刊号。

8月,作《〈唐律译注〉序》,后刊于钱大群《译注》卷首。

9月,编定《徐复语言文字学丛稿》30万言,送江苏古籍出版社。应《中国大百科全书》编委会之约,撰写《小尔雅》《广雅》条目,刊于1988年出版的《语言文字卷》。

11月,古文献专业出版《古文献研究文集》第1辑,选载旧作《后读书杂志》8篇。是年,苏联高级访问学者列左年克前来进修,定期一年,研究课题是“中国文字的语意和书写结构”;日本高级访问学者末冈宏前来进修,原定一年,后延长一年,研究课题是“章太炎的古文经学”。

1987年 76岁

1月,作《〈汉古文字与纳西东巴文字比较研究〉序》,刊于王元鹿《研究》卷首。

2月,作《〈孙可之文集〉校记》。

3月,增补旧作《史记臆解》。

6月,作《辞书沿讹发正》,刊于1989年出版的《语言研究集刊》第3辑。

7月,作《〈汉语大词典〉“长”字去读存删议》。

10月,作《〈三国志校诂〉序》,刊于吴金华《校诂》卷首。

应邀在徐州作题为《古汉语研究示例》报告,讲稿刊于《扬州教育学院学报》1988年第1期。作《〈高邮王氏学研究论丛〉序言》,刊于文教资料1987年第5期。

11月,作《〈郑玄词典〉序》,置于唐文《词典》卷首。作《〈江苏地区期刊与方志综录〉序》,置于戴国林《综录》卷首。是年,兼任江苏省地方志编纂委员会专职委员。

1988年 77岁

1月,作《〈全宋词典故考释辞典〉序》,刊于金启华先生主编的《辞典》卷首。

3月,作《〈实用大学语文词典丛书〉序》,刊于余清逸《实用语文知识词典》卷首。

8月,作《方言补释》。

9月,作《〈语源新探〉序》,置齐冲天《新探》卷首。是年,香港大学筹办“纪念章太炎黄季刚先生学术讨论会”,收到邀请与会的公函,后因他故,未克成行。

1989年78岁

2月,作《〈古代汉语〉序》,刊于安徽教育出版社出版的华东地区省属师范大学协编教材卷首。

3月,作《〈中国计时文化〉序》,刊于徐莉莉《文化》卷首。作《读〈訄书〉续志》,刊于《扬州教育学院学报》1990年第2期。

4月,办理退休手续。

5月,作《〈陶渊明集〉举正》,后刊于《南京师大学报》1990年第1期。

6月,作《〈历代帝王诗词选〉序》,后刊于李名方等《诗词选》卷首。

8月,作《后汉书臆解》。作《〈尔雅虫鱼名今释〉跋》,刊于台湾《大陆杂志》1990年第3期。

10月,作《〈离骚〉“命灵氛为余占之”一节正讹》,刊于《江苏教育学院学报》1990年第2期。

12月,作《〈扬州学派新论〉序》,刊于赵航《新论》卷首。

1990年79岁

3月,作《〈新编说文解字〉序》,刊于古敬恒等《解字》卷首。作《〈多功能借形说义字典〉序》,刊于杨洪清等《字典》卷首。

4月,作《三国志臆解》。

8月,作《广雅补释》上篇。

12月,作《〈诸子笺校商补〉序》,刊于柳如瑛《商补》卷首。是年,中国音韵学会理事会换届,续聘为顾问。

指导“南京大学外国学者和留学生研修部”高班生二名。其中德国耿幽静问学的课题是“中国古代典籍”,瑞士冬玛轲的研究课题是“说文解字部首阐述”。

1991年80岁

2月,作《纪念许慎、振兴中华》,刊于河南出版社《许慎与说文研究论集》卷首。

3月,作《〈辞源续考〉序》,刊于田忠侠《续考》卷首。

5月,作《〈文言文学习词典〉序》,刊于徐昭武《词典》卷首。

6月,中国训诂学研究会发起,在南京师范大学举办“庆祝徐复教授执教六十周年学术讨论会”。江苏省教育委员会、江苏省社科联、江苏古籍出版社、江苏省地方志办公室、南京业余文科大学等单位纷纷赞助。讨论会为期三天。到会者三百多人。海内外学人、学术团体、出版社、学校、科研机构等发来函电二百多封。大会收到诗词、对联百余幅。其中有南京大学程千帆教授书赠贺联:“儒林尊祭酒,难老媲苍官。”杭州大学蒋礼鸿教授寄赠贺诗《为士复兄八十祝嘏》:“余与士复在上海修订辞海,尝有诗,故云云也。歇浦华巅炙杀时,西湖煮茗惬前期。吹箫白下我休矣,揽胜栖霞让子奇。犹有新篇祝黄耉,更无酒户引深卮。遥知黉舍筵开处,共仰雄谈四座驰。”徐州师范学院廖序东教授赠送花篮,并致贺诗:“析疑确诂钦高手,马郑齐肩创获多。桃李满门花事盛,喜看硕果舞婆娑。”淮阴师范专科学校周本淳教授集《史晨碑》字为寿云:“弘文征百世,厚德寿千春。”南京师范大学附属中学著名语文教员季廉方先生贺诗云“楚金在世高邮继,广雅弘扬抉发多。领袖南音光业绩,阳湖法乳足观摩。”等等。

7月,作《〈语言学论稿〉序》,刊于徐实曾《论稿》卷首。

9月,为《广雅诂林》作“前言”。

1992年 81岁

2月,作《战国策正诂》。

3月,作《颜氏家训补笺》。

4月,为华夫主编的《中国古代名物大典》题辞,并担任顾问。

作《〈中国古汉语学〉序》,后刊于韩陈其《古汉语学》卷首。作《〈古汉语通假字典稿〉序》,置于王海根《字典稿》(待刊)卷首。

5月,为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主办的《语文之友》题辞。

6月,作《〈魏晋南北朝历史语法〉序》,刊于柳士镇《语法》卷首。

7月,作《〈汉书臆解〉补》。主编的《广雅诂林》由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。

8月,作《〈书画装裱技艺辑释〉序》,刊于杜秉庄《辑释》卷首。

10月,国务院颁予《政府特殊津贴证书》。作《〈偶句成语词典〉序》,刊于徐宗文等《词典》卷首。

11月,作《〈小慧丛稿〉序》,刊于梁晓虹《丛稿》卷首。作《〈圆庐诗存〉序》,置黄跂予《诗存》卷首。是年,主持中国训诂学研究会期间出版的《高邮王氏四种》,荣获国家新闻出版署颁发的《全国首届古籍整理图书奖证书》。

1993年82岁

1月,作《〈后汉书考释〉序》,置于宋文民《考释》卷首。编定《后读书杂志》一稿,交上海古籍出版社。

2月,作《〈汉语重言词词典〉序》,置于汪维懋《词典》卷首。

7月,《余杭大师亲炙记》、《忆黄季刚先生》刊于上海书店出版的《三吴风采》(江苏省文史研究馆编)。

8月,作《〈老子〉“唯之与阿”正解》、《〈释名·释言语〉补疏》。

10月,主编的《江苏旧方志提要》由江苏古籍出版社出版。作《唐人诗文偶笺》。

11月,受聘为《黄侃全集》主编。同时受聘为主编的,还有程千帆、潘重规先生。

12月,作《〈史记通假字汇释〉序》,刊于易国杰所撰《汇释》卷首。作《〈古代汉语〉序》,刊于张其昀主编的《古代汉语》卷首。

1994年83岁

1月,作《〈世说新语考释〉序》,刊于吴金华《考释》卷首。作《〈说文解字的文化说解〉序》,刊于臧克和《说解》卷首。

3月,《广韵音义笺记》刊于上海教育出版社出版的《语苑新论》(纪念张世禄先生学术论文集)。

4月,作《〈汉语藉代义词词典〉序》,刊于韩陈其《词典》卷首。应邀担任《传世藏书》主编,并组织点校经部语言文字类各书。

5月,作《读〈潜夫论〉札记》。《汉语大词典》荣获国家图书奖,作为该词典副主编,获个人荣誉证书。

6月,为江苏省出版总社主办《书与人》杂志题辞,刊于该杂志第六期。

8月,作《〈老子〉“唯之与阿”正解》补记。

9月,编定《徐复语言文字学论稿》,交江苏教育出版社。作《〈旧志标点概论〉序》,后刊于张森材《概论》卷首。作《〈中小学同义词近义词反义词手册〉序》,刊于冯家俊《手册》卷首。

10月,作《〈贾谊新书集解〉序》,刊于方向东《集解》卷首。

11月,作《〈快速识字字典〉序》,刊于杨洪清等《字典》卷首。

12月,作《〈汉语大词典拾补〉序》,刊于王宣武《拾补》卷首。作《〈李氏音鉴音系研究〉述评》,后刊于《徐州师范学院学报》1995年第1期。

1995年84岁

1月,《中华大典》聘请担任《语言文字典》顾问。作《〈现代汉语用法词典〉述评》。

3月,台湾圣环图书有限公司约稿,作《〈汉语考论〉自序》。

4月,作《〈中国传统语言文字学〉序》,置于徐超《语言文字学》卷首。

5月,作《〈清代南京学术人物传〉引言》,置于南京地方志办公室《人物传》卷首。

6月,作《〈汉字与古代人生风俗〉序》,刊于刘志基《风俗》卷首。

8月,作《〈古文献研究丛稿〉序》,刊于吴金华《丛稿》卷首。《续修四库全书》编纂委员会函寄经部小学类选目征求意见稿,经研核后答函。九月,编定《徐复序跋集》。

10月,继续整理章太炎先生遗著,计划在此后三四年内完成《訄书详注》。(待续)

三、附记

近百年来,中国语言科学的发展是划时代的。许多专家学者在旧日学术基地上开创出许多新路,为社会文化教育的发展,为解决语言的应用方面做出了巨大的奉献并继续做出新的贡献。徐先生就是这些专家学者中的一位。

先生投身于中国语言文字学研究的三十年代,是中华民族面临着严重生存危机的时代。先生抱着弘扬祖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宗旨,在训诂学的新领域中开拓奋进,《后读书杂志》《语言文字学丛稿》《秦会要订补》初稿,都撰成于抗战时期。五十年代至六十年代,我国学术研究曾出现过蓬勃发展的局面,随着训诂学应用范围的不断扩大,先生在新型辞书的编纂、古籍整理、俗语词研究方面做出了新的成绩。十年动乱结束之后,先生更以前所未有的热情积极工作,为中国训诂学的发展,为汉语史研究、古文献整理人才的培养倾注了大量的心血。先生自三十年代从教以来,敬业乐群,几十年如一日。凡是跟先生在一起工作过和受过先生教益的人,无不推崇先生的精神和人格。

我是受业于先生、毕业后有幸留在先生身边工作过许多年的学生之一。我想,下面所谈的四点感受,并不是我个人所特有的。

先生提倡学术研究,不仅身体力行,而且是热心的播火者。先生常说,不论搞什么工作,多读一些有用的书,用科学的方法做扎扎实实的研究,日子长了,就会有一定的成绩。1964年,我在南京师范学院中文系读二年级,适逢先生给我们讲授《古代汉语》课程,熟悉学校掌故的高年级同学告诉我们,先生是“名教授”,于是有些同学就经常向先生请教写文章的“方法”,先生总是说:“多读书,开开眼界。”先生告诫我们,不要为写论文而写论文。“做”文章、“写”书并不难,难就难在确有心得。有一次,先生在课堂上向我们介绍“俗语词”研究的最新成果,盛赞杭州大学蒋礼鸿先生平时手不释卷,并推许蒋先生所撰的《敦煌变文字义通释》“有很多发明”,给我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。此后很久我们才知道,先生当时也已发表了研究敦煌变文词语的论文,但他对自己的成果却只字不提。在时兴以狠批别人来表示积极的六十年代,先生常常给学生介绍同行的学术成就,强调求实的科研方法和勇于创新的科研精神,确实让青年学生开了眼界。十年以后,当先生招考汉语史研究生的时候,许多“老学生”或争相报考,或争取进修,或致函请教,研究语言文字学的兴趣爆发出火一般的学习热情,这无疑是受到了先生的精神感召。这是感受之一。

先生待人宽厚,记人之善,推人之长,但在学术研究上对自己的学生似乎没有满意的时候,有时候把学生逼得很苦。从中学到大学,我自以为读书还算“刻苦”,但自从1978年在先生指导下攻读研究生,才真正领略了“读书苦”的滋味。先生知道我过去学的是俄语,而且入学考试的成绩不坏,就要求我从入学之日起选修英语。我只得拿定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的主意,硬着头皮从头学。当我自幸能阅读节缩本《双城记》原著并以良好的等第通过结业考试的时候,原先厚厚的头发已变得稀稀拉拉了。在专业学习方面,先生开设的课程更令人应接不暇。先生给我们讲授训诂学、校勘学,钱玄先生讲语法学,张芷先生讲修辞学,赵国璋先生讲文献学,同时,又安排我们到南京大学听程千帆教授讲目录版本学等等。此外,校内外专家学者开设讲座,先生要求我们尽可能前去听讲。那时我一家老小分居四处,偶尔请假探亲,先生总是叮咛:“书要天天读。”关于读书,先生一是强调必须选读一些秦汉典籍的原著,如《周易》《左传》《庄子》《汉书》《文选》之类;二是指导研读一些专门论著,如《读书杂志》《经义述闻》《古书疑义举例》《积微居小学述林》之类;三是要求在泛览现代书刊的基础上,精研当代学者的有关论著。每隔数月,先生就要看一看我的读书笔记,说是“如果有所发现,可以写点文章发表”。但是,笔记交了好几次,先生虽然写了不少鼓励性的批语,并不提写论文的话头。有一次,先生作完学术报告,而那篇学术论文却迟迟没有发表,我问先生是什么原因,先生说,撰写学术性论文,不能急于发表。一个人见闻有限,总要慎重才好。一篇论文写好了,如果其中论点或材料是前人或今人说过的,就不必发表了。你说你的看法跟前人“暗合”,那是不错;但是,这种学术研究上的“重复劳动”,说轻点是“无知”,说重了就是“抄袭”。抄袭的事不必说了,无知的情况也是应当避免的。后来,先生又多次说到,文章是要别人看的,我们不懂的东西实在太多了。搞学术研究,不能自恃聪明才气,要靠科学的研究方法,要靠扎扎实实下功夫。到了撰写毕业论文阶段,我常常十分惶恐。有时,先生看到我在图书馆读书,就问:“最近有没有动笔写点东西?”等到我发表了几篇小文章,先生又说:“练练笔也好,今后要多下功夫,要多看书。”总而言之,那一段研究生的读书生活实在太紧张了。现在回想起来,先生之严,使我懂得了最基本的道理:学术研究必须在扎实的基础上进行,创见不是靠“小聪明”想出来的,严格论证所需要的丰富资料也不是唾手可得的;不能“为学术而学术”,不能急功近利。这些年来,尽管我本人在学术研究上力不从心,但是,确有不少受过先生熏陶的学者在训诂学、文献学、辞典学方面有所发明,有所建树,这不能不归之于先生的厚赐。这是感受之二。

先生重视师承关系,对章太炎、黄季刚先生的文字声韵训诂之学有深入的研究,但他从来不赞成“门户之见”。先生认为,随着时代的发展,学术事业总是不断更新,因为学术的生命就是创新。拿训诂学来说,秦汉以来的学者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为古籍作注、作疏,尤其是清代乾嘉时期对文字、音韵及古书疑义的研究,其中有不少超越前人的见解,我们应当披沙拣金,不能割断历史。章太炎、黄季刚先生把传统语言学的研究向前推进,为三十年代的训诂学做出了自己的贡献,值得我们认真总结。今天,汉语史研究的新课题,古籍整理的新任务,同样需要众多学者共同努力。画地为牢,就不能有所发明;不了解前人成果,往往重复前人的劳动,甚至犯一些前人已经纠正过的错误。我在编写《纪年》时重读先生的论著,体会到先生是这么说的,也是这么做的。在汉语史研究方面,先生利用藏文比照守温三十六字母,利用蒙文研究“歹”字的形声义,利用日本文献中的资料印证中国文献;在训诂学方面,先生对敦煌变文等文献中的俗语词进行研究,对最新出版的大量古籍中的疑难问题予以考释;在辞书编纂方面,先生任新《辞海》语词分册分科主编,任《汉语大词典》副主编,任《广雅诂林》主编;在方兴未艾的新方志编纂工作中,先生主编了《江苏旧方志提要》。先生从事的工作,无一不是现代科学文化事业所应填补的空白。记得八十年代初期,有一次先生发现我正在资料室里研读《秦会要订补》等书,就说:“你要多看看其他学者的论著。”我当即请教,先生随手指着书架上的杨树达著作说:“这类著作很精。”由此可见,先生不主张学生辈只熟悉某一家的学问。还有一次,有位学生在学术讨论会上对所谓“批评章黄声韵学的著作”多所否定,先生当即指出,学术研究不应当感情用事,批评也好,赞成也好,只要是经过认真研究而得出的结论,我们都应当尊重。先生还说,师承关系不同的学者,各有自己的特长。一篇论文,一部著作只要在扎实研究的基础上确有创见,哪怕这种创见只有一两处,就有一定的价值。读别人的论著,要着重看人家的长处。其实,先生不仅对同行学者抱着取长补短的态度,对不同学科的发明创造同样十分尊重。多年来,许多学者谈到先生总会提起“道德文章”四字,每当想起这些,我对这四个字的丰富内涵便有了更为具体的认识。这是感受之三。

先生饱经沧桑,对人生与社会一向抱着积极、乐观的态度。跟先生在一起,人们虽然从来听不到豪言壮语,但却能自然地感受到一种奋力前行的精神和力量,从而体认学术的功用,领悟人生的价值。记得七十年代末期,段熙仲先生告诉我,在特定的环境里,搞科研也会受到冲击,他在“文革”中好几次产生绝望情绪,每次都“多亏徐先生”劝解了。由此,我又想起那时出现在校内大草坪上的一个情景:有几个平时最爱自我表现的学生耀武扬威,强迫站在烈日下的教授们“低头认罪”,而其中唯一不肯低头的教授就是先生,尽管先生为此吃了许多苦头。不用说,当时先生的处境只怕比难友们更糟。这一幕虽然隐去已久,但我至今记忆犹新;因为在那个年头,自己不低头,劝人莫绝望,这须有怎样的眼光和胆量,实在值得深长思之。在学术事业上,先生强调,做任何研究都不要脱离实际,眼下的难题很多,我们的研究应当对社会“有用”。我们知道,先生所从事的训诂学研究,是一门源远流长、历久弥新的学问,这门学问对于热爱中国典籍、注重发明创造的语言文字工作者来说,确有很强的吸引力。一是因为这个学科所需要解决的现实问题太多,而其中具有挑战性的新课题又层出不穷,在古籍整理、汉语史研究、辞书编纂乃至文史哲研究等诸多方面,要解决跟语言文字、名物制度有关的课题,都离不开训诂学;二是因为该学科对研究者自身的素养和能力也有很高的要求,它要求研究者对弘扬祖国优秀传统文化的意义有足够的认识,要求研究者有坚实的专业基础、科学的研究方法和异常的工作能力。关于训诂学的功用,先生常常用事实来说明。1978年,先生给招生制度恢复后的第一批研究生讲课,在介绍古代的训诂著作《尔雅》时,说起一件往事:解放前,外国的一艘旗舰在扬子江捕到一条不知名的豚鱼,于是命名为白鳍豚,并认为这是破天荒的发现;后来,国内搞生物学的也发现了这种豚鱼,他们深知古代名物的考察有赖于训诂,于是向先生求助,先生想到《尔雅》有《释鱼》篇,打开一看,原来近现代人所发现的,正是《尔雅》记录的“鱀”。此后,这种豚鱼即按照中国习惯命名为白鱀豚,因为最先发现白鱀豚的不是旗舰,而是几千年前的中国祖先。先生说,《尔雅》对于国际生物学界的贡献,不只是证明白鱀豚发现权属于哪个国家的问题,它还为研究白鱀豚的历史提供了无可替代的珍贵资料,既然几千年前的训诂学遗产还这样有用,我们在新的条件下就更应当研究它,应用它。就像先生亲笔草拟的文章从来没有口号性的语言一样,他在这里只是以“有用”二字概括了训诂学的意义所在。关于研究课题的选择,先生注重理论意义与实际意义。以理论建设为例,先生在1961年连续发表的《敦煌变文词语研究》等文中对“俗语词”的界说,明确提出了区分俗语词与非俗语词的标准,并从方法论的角度指出考释工作应当注意的几点,至今仍然起着积极的理论指导作用。正如一些专家所说的那样,这些精辟的见解,既体现了古今语言理论的传承,又具有现代语言学理论的特色,以致不少著名学者发表论文都以“俗语词”为题,足见其影响之大。就实际工作而言,先生为整理章太炎、黄季刚先生的遗著投入了大量精力,其着眼点并不限于训诂学本身,先生在《〈太炎文录初编〉校点说明》里说:“其考辨经史,疏释疑义,精诣所在,石破天惊。章氏早年倡导革命,所为传记诗文影响都很大……这些论文,大都为章先生主编《民报》时所作,由此可窥见他在辛亥革命时期的革命思想和学术思想。”在记叙黄季刚先生事迹的《师门忆语》中说:“先生早岁从事革命,创‘孝义会’于乡里,奔走大江南北,为清廷所缉捕,屡濒于危。民国以后,执教南北各大学,以传授中国文化学术为职志。”关于章氏《訄书》,先生不仅给学生讲解,而且逐字逐句地校注。先生认为,前人的学术成就,尤其是前人的献身精神,是中国文化的精华,应该继承和发扬,训诂学的研究理当为传授中国文化学术作贡献。这种指导思想,体现了先生的治学宗旨和价值取向。正因为如此,训诂学才会从先生那里跨出了校系的大门,融入了无限广阔的天地。拿指导外国高级进修生工作来说,八十年代初期,就有日本早稻田大学阪田新副教授(现为爱知县大学教授)前来访学;八十年代中期,又有苏联国立基辅大学副教授列左年克前来进修;同时,还有日本高级访问学者末冈宏,准备在中国完成博士论文,由先生负责指导。九十年代,先生还指导过德国耿幽静、瑞士冬玛轲,这两位学者都是南京大学留学生部的高班生,对中国各门学问都很感兴趣,每周到先生家请教一次,后来他们学成归国,准备攻读博士学位课程。最有意思的是,1994年9月,瑞士冬玛轲又来到南京撰写博士论文,内容是用西方语言学理论来分析中国汉代许慎《说文解字》对词典学的贡献,他征得自己导师的同意,恳请先生担任指导;第二年卒业后,刚到美国就寄来了洋溢着感激之情的长信,结尾说:“我从前在中国学的都应说是基础,跟您学的才可以算研究。您教我的治学方法,使我终身受益,这一辈子忘不了。”他在已经出版的《说文解字手册》(用德文写成)扉页上写到:“Meinem Lehrer Professor Xu Fu gewidmet(此书是在徐复教授指导下完成的)。”是的,“跟您学的才可以算研究”,这决不仅仅是新一代国外学者的心声。这是感受之四。

最后,需要向读者说明的是,我在编写《纪年》的过程中,虽曾搜集了多种资料,但限于体例和篇幅,有许多内容没有写进初稿。这些内容大致包括下述四个方面:

(一)先生热爱教育事业。从教六十多年来,除了为国家培养中学师资做出了应有的贡献,还指导、帮助、造就了许多有志于语言学、文献学研究及从事辞书编纂工作的老、中、青学者。

(二)先生在从事学术研究的过程中不断进修。在研读古代典籍方面,大学时代侧重于“国学基本二十五书”,抗战时期侧重于秦汉载籍,后来侧重于魏晋南北朝及唐宋文献。在专业理论方面,早年潜心于传统语言学,后来进修现代语言学,“文革”前后致力于词典编纂学、文献学。在语言文字方面,早年学习英语,后来学习蒙文、藏文,五十年代一度学习俄语。关于《秦会要订补》《徐复语言文字学丛稿》《广雅诂林》等学术界有一些评述性文章。

(三)先生友人甚多,有不少谈学论文的信函。

(四)此外,先生有时为学子提写勉学之辞,有时为友人撰写楹联,其中有不少也折射出先生的学术思想和学术精神。

在本文将要告一段落的时候,我记起了十年前先生为一位九旬学者撰写的寿联,恭录于此,作为续编的发端:

道重师严,诞登寿域;耳聪齿固,永葆康强。

附注:

①《训诂学家的乐趣》:原载2006年9月1日《文汇读书周报》,后收入《古文献整理与古汉语研究续集》(江苏凤凰出版社,2007年),故本集不再收录此文。

②叙传:附在一部史书末尾的自叙、自传。

(本文初稿载《文教资料》1995年第6期;修订稿载《朴学之光》,南京大学出版社,2000年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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